尤其重要的是,新人成为大赢家会给人造成一种该颁奖机构与日俱进的错觉,由此显得不老派、不保守,而任何艺术门类,当然只有在各路新人的不断革新中才可保持活力。但不要忘记,格莱美是西方主流音乐审美最强势的护航者,它颁奖给新人正是因为这些新人跟他们一样是传统审美的忠实捍卫者。
本届格莱美的最大赢家,捧得包括“年度制作”、“年度单曲”、“年度新人”和“年度流行演唱专辑”等四项一线大奖的新人Sam Smith正是如此。他所采用的风格是老掉牙的Soul与R&B,周杰伦的风格脉络也在这里。对于男性歌手来说,这一风格极其讲究男腔与女腔间不着痕迹的转换,并以此来表达某种细致、纤巧、难以言传的情感颤动,Sam Smith在这方面显然极具天赋。由于总转至女腔,此类男歌手多少总会显得有些不够阳刚——他倒不必在意这个,通过其大受赞扬的首张专辑《In the Lonely Hour》,这位90后英国小伙子痛彻心扉地表达了被另一个小伙子抛弃后的种种。请注意,对一张毫不掩饰男男恋情的唱片的激赏,并非表示格莱美有意去挑衅这个社会禁忌,而是同性恋在美国主流社会中已不再是禁忌。
所以把奖颁给新人并不代表该颁奖机构不保守,这是人们常常混淆的两件事。格莱美挑选新人的标准有两方面:第一,他是新人;第二,他能将某种主流、传统的风格演绎得足够主流、传统。格莱美历史上获奖四项之上的新人并不罕见,千禧年以来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有Norah Jones、Amy Winehouse、Adele等,他们都是擅长主流风格的天才。Amy Winehouse在生活方式上虽离经叛道,但她的音乐并不。尽管确实基于这种离经叛道,她获得五项格莱美那年(2007年)被称为“黑马”,格莱美也因此心安理得地获得了更广泛的报道。记住,格莱美是永远不会让任何一匹真正的,在审美或价值观层面上的黑马跑出来的,这是它称其为格莱美须恪守的必要条件。
第二类获奖者是常客,是那些在维系和定义主流风格方面堪称模范的老明星们,这些明星既包括正当红的,也包括已过气的。不知大家发现没有,格莱美获奖名单上常年盘踞着一些名字,如Beyonce、Rihanna、Lady Gaga等,由此,她们跟中国春晚上年年必须出现的冯巩、郭冬临等形成对仗关系。尽管这些人不会生成新闻点,且在一定程度上,他们几乎算是尿点——却正是他们,构成了整个颁奖体系绝对不可或缺的骨干部分。就像社会里那些韶华已逝、满脸愁容、扎进人群里就看不见的中老年人,这个社会的一切权力却被他们牢牢掌控着。他们是定义主流的人,传统正是在他们那里成为传统。
这当然也跟西方乐坛这些年持续的滑落和僵化相关,或许因此,一些很过时,过时到人们几乎有些想不起来他们是谁的老音乐家们开始复出并拿奖,譬如今年两个行业指标性质的奖项,最佳R&B专辑颁给Toni Braxton 和 Babyface合作的《Love, Marriage & Divorce》,最佳说唱专辑则颁给了Eminem的《The Marshall Mathers LP2》——如果你是一名正在听《我的滑板鞋》的新生代的话,你能告诉我这些外国老头儿老太太是谁吗?
这些中流砥柱不仅是获奖者,还包括表演者和端坐台下的嘉宾们。说实话,当看到57岁的Madonna仍超短打扮地在台上摆出若在国内一定会被广大网友举报的不堪舞姿时,我心中既对她十分佩服,又对格莱美这样的主流文化运营者的几十年如一日深表担忧。而当看到73岁的Paul McCartney宛如领袖阅兵般,放心而慈祥地坐在那里时,你或会摸到这种权力的传承的脉络是如何铺开的。
第三类获奖的是曾经的叛逆者。他们能够获奖,倒不是说他们已经掷刀成佛、弃恶从善,不是,只不过他们早年标新立异的那一套经过岁月的洗白,在今天也已转换为主流。譬如本届获得最佳舞曲/电子专辑的《Syro》虽是获奖全名单中我个人认为最具价值的一张,却一定不是其作者Aphex Twin最好的作品,但他在创作出最好作品的20年前,其审美却因与主流格格不入而不得不位于格莱美体系之外。
上一届获奖的Black Sabbath和Daft Punk皆属此类。前者在上世纪60年代令人不安的魔鬼崇拜在今天已成为一条掉色的,没有任何刺激可言的修辞。而Daft Punk作为电子乐队竟拿到五项关键奖项仅因为他们不再搞纯电子,而是将R&B、说唱、摇滚这些格莱美喜欢的东西放在了前面,也就是说,不是格莱美去迁就他们,而是他们去迎合格莱美——即便这迎合不是有意的。今年获得“年度专辑”和“年度摇滚专辑奖”的Beck的新专辑《Morning Phase》也是如此。
Beck的主体风格是将民谣、摇滚、电子、Funk、Hip Hop等等风格杂烩一锅的折中主义摇滚,这并不符合格莱美的审美要求。其实,他这种杂烩几乎一点激进和先锋性都没有,且时常陷入到某种自说自话的窘境中去,而《Morning Phase》则是张一反常态的纯民谣专辑,这就对了格莱美的胃口。他在2002年因与女友分手而出过一张同样以民歌为基准的《Sea Change》,这是他最受大众欢迎的唱片,而在最新的这张里他因撇尽了失恋的忧伤而显得更为四平八稳。他这次终于拿捏好了分寸。
说回Aphex Twin,他是真正的怪才,曾堪称凭一己之力,令IDM在流行文化层面获得普及;他秉持独立电子音乐家反明星、反个人主义的态度,很少露面和接受采访,并进一步养成了将自己PS成双性人或怪物等故意抹去辨识度模样的习惯——在新专辑《Syro》的宣传照中,他将包括自己和Alex Turner、Liam Gallagher等名人头像的脸中部鼻子那一段裁去,而将下巴和脑壳直接连到一起,他管这些滑稽的裁切-拼贴脸叫做Aphexed Faces。
《Syro》距他上张专辑推出长达13年,期间他更是深入简出,加深了其在大众层面的神秘度,甚至一度有传言说他已不再玩音乐,过着大隐于市的世俗生活,由此,久违的新专辑即刻掀起了电子乐迷的狂欢,并在去年诸多独立年度音乐评比中进入榜单。说实话,《Syro》获得格莱美出乎意料,一定程度上,对于Aphex Twin这样极具创新力的音乐家,获此殊荣也是他媳妇混成婆,革命学成为统治学的一种印证,为此,在恭喜他的同时,却也深深地为他感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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